夜读往米年准格尔旗发布

往米年在这里不仅是一个时间和空间概念,还是一种文化范畴,抑或还是一种道德生活。说起往米年,总会唤起一种暖暖的弥散了一点点烟云的情绪和感觉,似乎是来自时间和空间,又仿佛是来自生活,抑或是心灵,却又全不确切。想想,大抵可以算作是一种淡淡的乡愁吧。凭了这乡愁,也便对在旧乡的向往中,平添了一种情致。藉以感受,这仿佛还是一种追忆或怀念。

卖锅盖

高梁秸杆可以有多种用途,但说到好处莫过于编锅盖了。北方人喜欢面食,诸如饼子、饺子、面条,所有的吃法其实都没有离开过釜鼎,锅盖便应用而生了,这是古人的聪明。少时,见许多人家将高梁秸杆焙干了,老太太坐在院子里编锅盖,很多时候,身边围了很多邻里的大婶大嫂,有时就比起各自的手艺来。记亿中,有一位身高马大的周大娘的手艺最为人称道,她不仅锅盖编的好,所剪的窗花在周围也是颇有名气的,那活灵活现的蝴蝶贴在窗户上,总有人疑为是蝴蝶落定了,上去用手想捉了它。周大娘的手艺,和她的五大三粗的手是联系不在一起的。更奇的是,她竟然有一双接生的巧手,我就是她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。有一年冬天,邻里娶媳妇,沥黄米所用的锅盖不够用了。周大娘一夜就编了十ー张,第二天所有的人都来看周大娘的手艺,原来她把十一张锅盖接到一块儿了。旧时,准格尔旗沙圪堵街头卖锅盖的老头有四五个,其中有一个娃金的大爷是外地人,说话有点侉。我们就叫他金侉子,他高高的身子,夏天时太阳一照,落下很长的影子,像一根棍子一样。身前身后披挂了很多锅盖,边走边喊:“吃香的喝辣的喽……”。我们就在他身后喊:“金侉子,银侉子,不如我们的木爪子……”锅盖属价廉易耗的产品,逢年过节,遇着合适的卖主,都会置上几块。年根新岁,讲究的是“新桃换旧符”,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期待吧!

▲卖锅盖

饼模子

中国人最大的情结莫过于团圆了,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圆圆满满。比如花好月圆,就连珠联璧合也没有离开过圆满的意思。中秋节是中国人仅次于春节的又一大节日。这时节,秋高气爽,瓜果盈桌。正是月满时分,每逢佳节倍思亲,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越过千山万水,千里迢迢,游子归来了,浓浓的乡情亲情围裹着他,亲人捧出圆圆的、甜甜的月饼来款待他,乡人则把最诚挚的问侯送给他,“竹影筛阶湿,落花流水去。”把沧桑道尽了,明月便可爱了。这时再来品一品手中的月饼,想到儿时曾用这模子所扣过的泥月饼,早不知道被风吹到什么地方去了。

小时候,最盼望的就是过节,穿新衣服不必说,吃月饼却是梦里也渴望的。那时,家里也有饼模子,但平常却并不去做。中秋节时家家户户都要打月饼,最热闹的莫过于炉子支好后,点起了火,月饼也入炉了,盼望着第二炉月饼出炉,那感觉现在想来如坐春风。模子有很多图案,其中有一种图案特別受人喜欢,就是“福、禄、寿、喜”,家家户户都要打制好多这样的月饼送人。模子是由木匠师傅精心雕刻的,有花、有草、有鱼虫、有寿星、还有送子娃娃,嫦娥弃月、七仙女下凡、白娘子与许仙等故事也雕刻在了上面。凿模子的师傳是木匠中的巧手,一天可能都凿不了一个,镂花、雕纹、锔渑[jūmiǎn]、拾边,是颇费功夫的。少时,见卖模子的老人很和善,模子放在街头,终有些闲人拿起这个放下那个。有一回不小心就真给摔坏了一个,可惜的老人手都开始颤抖了,却并不责怪于人,这样的品性古来少有。到如今这样的模子依然还在使用,但手艺却差多了。

▲饼模子

打煤油

打煤油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,那时缺电,经济又很不宽裕,一次最多也就打上一斤,而日子却是三百六十五天,“点灯不用油,耕地不用牛”,这样的事是想都不敢想的,自然要省着用。卖煤油的,将油盛到一个铁桶里,来打油的人,拎了一只瓶,打满时总要将瓶口擦一擦,煤油味重,和粮食一样不可或缺。在准格尔的乡间,好长时间粮食都有一种煤油味,其实有煤油的粮食,一定是当时比较富裕的人家。卖煤油的老人不一定天天点灯。而买煤油的人家也不一定天天有灯点。这样,就有了一个故事。准格尔旗沙圪堵有一人,某天想吃肉,就用煤油去换,一斤油换了三斤肉。老父亲不高兴了:“你不点灯也不会把饭吃到鼻孔里去!你不吃肉却黑不隆冬的能把油喝到肚子里去!”事后的一天,此人偷拿公家的油,被人发现了,走不脱了,情急之中就把油喝到肚子里去了。别人问他时,他说我把肉吃到肚子里去了。煤油现在生产的非常少了,普通市场上已经绝迹了,但煤油的气味却是经久不散的。那是对刻骨铭心生活的一种记忆。

▲打煤油

木匠

有一则谜语,迷面为:“从南上来个小木匠,锛子斧子都带上。”祖母给我讲这则谜语时,其实是给我讲了个小木匠的故事。说是有一个小木匠,有一天捡到一笔钱,一直寻不到失主,后来他就用这笔钱开了一家木匠铺,发财后,他一直将这笔钱记到他的帐上,每年连本带利都累计到了这笔股金里。再后来,小木匠变成了老木匠,钱也越存越多。有一天一个人忽然来找他,说是来和他寻那笔钱。小木匠果然就将这笔钱交给了他。后来,这个木匠不再做木活了,到一个地方经商,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,他家的祖堂上贡着ー只斧头和捡钱的那只袋子。古籍上的斧钺[yuè]乃刑具,古时有大吏掌管,后来成为仪仗之ー。不知什么时候,由木匠师傅执牛耳了。但见木匠师傅操着这些家什,打制了很多长的、方的、圆的家具,吃香的喝辣的,将农耕时代的生活推到了极致,为我们创造了木石村庄,让我们的灵魂安居。现在的木匠纯粹是一门手艺,已经完全职业化了。乡间的木匠依然很吃香。

▲木匠

打竹帘

“落日楼头,帘卷西风……”诗人描摹的这幅思春图,支撑这个意境的不在人,而在于帘。竹帘后,懒著衣衫,倦怠女红的思妇愁颜郁面,落日楼头看黄昏尽处,一剪西风催去落红,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
过去,普通人家在夏天用竹帘遮蝇抵蚊,出进时起落的次数不计其数,对竹帘的手艺是有很高的要求的。单说风吹雨浸,就足以使其脱落了。实用之外结实是第一位的。帘的功能还有隔的意思,疏密得当,内外相宜,所呈现和转折的是普通人家的日常起居生活。在农耕时代,钟鸣鼎食是中国传统温馨的伦理生活景致。四世同堂,长幼卑尊,伦理化的程序,传达出了中国人的生活理想。帘在这样的家庭里,除实用外,已成为一种礼制的象征物。中国历史上有很多“垂帘听政”的故事,这时帘其实就是一种权力转换的意志形式,“卷帘退朝”传达的是张驰之道。

普通人家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讲究,帘所代表和传达的还有家庭地位的高下和生活富足与朴素的形制。珠帘所体现的是门第和地位,竹帘所体现的仅是普通人家的生活,有生命的形态和生活的态度在里面。可见哲学是深奥的,道理却是浅显的。

▲打竹帘

修伞

北方焦早,日头毒,伞除了挡雨,还用来遮阳。伞破了用一块纸贴上,刷一遍桐油,干透了伞也就修好了。难得的是替换伞的骨架,过去是竹子,焙好了,削便是绝顶的手艺,就不必说在极细的竹骨上镂空,穿线自然也是绝活,看似简单,其中的奥妙和功夫了不得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准格尔旗沙圪堵的名中医陈二先生,常年累月打着一柄油纸伞,嘴里衔着雪茄,差不多成为沙圪堵一道风景了。陈二先生为人随和,善断疑难杂症,且古道热肠,多为人所称道。他的纸伞是由一位姓尤的师傅来修的,他和这位师傅有一次在街上遇着了,这位师傅正患着病,陈二先生看他嗝得很难受,忽然喊了一嗓子,把这姓尤的师傅吓了一跳,陈二先生却擎着油纸伞头也不回的走掉了。尤师傅颇感纳闷儿,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了陈医生了。旁边的人却看出了门道,这不把你的病治了嘛!尤师傅真的不再打嗝了,但修伞的也早已绝迹了。

▲修伞

锔[jū]碗

壶、碗、盘、碟、盆等破裂了,都可以修复好。居家生活,少不了这些用具,自然修复这些用具的手艺人是很有些功夫的。准格尔人有句俗语:“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。”引申的意思可以暂且不论,但这句就是送给锔碗、锔盆的手艺人的。

少时,食堂里有很多的盘碗、碟等。有一年见一个锔碗的师傅在食堂里叮叮当当干了七八天,居然修好了不下三百个盘、碗、碟,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出奇的。前些日子,见有人专门收藏这些锔过的盘、碗、碟,看过几件后,真是对这些手艺佩服的不得。一只当时值三四角钱的碗、碟,现在做了藏品,市场上最低可以卖到三百元以上。这是当时锔碗的师傅怎么也不会想到的。

▲锔碗

卖灯

腊月里忙年,炮和花灯是必买的。花灯有多种,从贵胄[zhòu]之家到柴门小户,家家悬挂,不过是层次不同而已。从宫灯到油纸灯,由材料到工艺,有了很多的差异。最普及的红灯,不过一两个铜子儿。著名的二人台小戏《挂红灯》里讲的是“面朝黄土,背朝天”人家的爱情故事,所挂的灯就是这种,朱门紫衣就不屑一顾。准格尔有很多送灯的习俗,意为送财送福送吉祥之意。迎灯的说法就多了。最为有趣的是,媳妇不生养,要到二月二的灯游会上“窃灯”。还灯是有讲究的,孤寡鳏夫是不能为之的。女子若是出生在正月十五,家里必给她起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“迎灯儿”。这和锄地时,粗心的母亲将孩子生到地里,家里给他取名叫“锄刨”一样。这样的取名,简直可以和国学大师相媲美。最大的观灯活动莫过于元宵节的灯会了。许多典籍在形容各地的灯会活动时,曾用了“仙境”来形容赞美,其美仑美奂可见一斑。

小贩卖灯,或挑、或推小车、或擎于灯杆儿之上,沿街叫卖,是颇有些意思的。特别是黄昏时,灯被点亮了,随着走动,十分的诱人。准格尔的人家,逢年过节,婚娶送嫁皆要在大门两侧悬挂灯笼,以示吉庆。以前沙圪堵的商号店铺皆要在檐下悬挂灯盏、垒旺火。“张灯结彩”是准格尔人的节日形态。准格尔有句俗语:“外甥打灯笼一一照舅(旧)!”这完全可以用来概括准格尔人对传统喜爱的情怀。

▲卖灯

吹糖人

“吹糖人”是一种传统的民间工艺,传到现在有多年的历史了。旧时,小贩们肩挑挑子走街串巷,挑子一头是一个带架的长方柜,柜子下面有一个半圆形开口木圆笼,里面有一个小炭炉,炉上的一个大勺里放满了糖稀;吹出的“糖人儿”活灵活现、造型各异、千姿百态,非常神奇。

▲吹糖人

作者简介:

王建中,准格尔旗人。著有长中短篇小说《山河谣》《往米年》《第三十七计》等。作品曾被《小说选刊》《小说月报》《新华文摘》等转载,并入选年度小说选。曾获《草原》文学奖、索龙嘎文学奖、鄂尔多斯文学奖等。

来源:鄂尔多斯新闻网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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