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甫川河绕村流,
长街通衢府准路。
南座戏台循古训,
北耸巍然关帝楼。
秦关汉隘历史久,
设县富昌几春秋。
前城遗址贯东梁,
塞上边镇雄风留。
府谷最北端有一个古老的小镇,它因西汉时设过富昌县(公元前——年)而得名古城。在古城这个镇子上,有一条长不足千米、宽不过三十米的街道。(原富昌城遗址西南的平川上。)街道南北走向,笔直敞亮,平整简洁,步入街市,给人一种阳光明朗、一览无余的印象。
坐落在街头北端的春秋楼和南端的古戏台遥相呼应,蕴藉着一种和谐统一、互为顾盼的内涵。古朴的春秋楼骑街通衢,坐落街首。楼的底层正中,有一个宽约4米、长约8米、高达3米的石拱楼洞。过去,洞门前左右两侧建有两个莲花旗墩,中间有20公分口径、6米高的石雕旗杆。楼洞顶部两侧内外各有两个石雕牌匾,迎街的一面刻有隶书“长治”、“久安”,背面的两框是“中外”、“一统”字样。春秋楼上层布局一分为三:正中是关帝庙,东西两侧为钟鼓楼、文庙和娘娘庙。庙宇始建于清朝道光年间(—),复修于年。复修后的春秋楼雕梁画栋,琉璃溢彩,面目一新的圣宇显得玲珑别致、精美壮观。
北出春秋楼洞,便是内蒙古准格尔旗境地。一街之隔,省区有别,一步之遥,两省疆界,真乃府谷之窗口,三秦之门户。
春秋楼的东侧,过去是一座寺庙,解放后改建为学校。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是一所较为完整的九年制学校,其规模和教学质量,在周边地区小有名气。校园内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与春秋楼等高、树径约1.5米的大柳树,当地人视之为“神柳”。曾有几任校长欲砍伐取材用之,均遭群众阻拦而止。如今,这棵柳树依然伞盖挺拔,枝繁叶茂,旺盛非常。
坐落在街道南端的古戏台,是和古城大庙同时修建的。与众不同的是,一般格局的寺庙与戏台是对应相连的,而古城街的庙与戏台,正好是街首寺庙街尾戏台,相隔千米之遥,这种建筑格局在方圆千里之内,实属罕见。
就在关帝庙后的东侧,有一座新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戏台。除正月二十五庙会在古戏台唱戏外,平时演出集会都在这里举行。对此,人们也有说法,“庙后唱戏敬神,白费香火”。这些可能是文革“破四旧”的产物,在周边百里之内,真可谓一大奇观。
小小的古城街,何故有两座戏台?说来也不怪。因为古城街上的人向来爱红火。从合作化到文革时期,古城曾有过一个村办戏班子。逢年过节,他们总要搭台唱戏,而且唱戏从不讲价钱。演出完毕,自己掏钱打平伙吃夜宵,成为一种常规“祖制”。每逢夏季月圆之夜,街上人席地而坐,吹拉弹唱打座腔,有的干脆在街中心拉架子唱二人台。
记得在合作化时期,戏班子演过《王贵与李香香》、《小二黑结婚》等歌剧。文革时期,小戏班改成晋剧团。当时的文艺爱好者李过计、张怀、王德应等人请县剧团老艺人苏响八当导演,排练出《红灯记》、《沙家浜》等八个样板戏。最出奇的是排《白毛女》时,只找到个舞蹈版本,便将高就低排演出了芭蕾舞剧《白毛女》。如今,想起来真不可思议,但古城剧团上演芭蕾剧《白毛女》确是事实。剧团在农闲时,还经常到方山周围演出。最辉煌的一曲是在年10月准格尔旗革委会成立时演出的《智取威虎山》。这些土戏子的演出,却迷倒了准旗的干部、文人和艺术家们。当时,数千人的大礼堂一时座无虚席,掌声如雷。
忆往昔,古城街不仅文化繁荣,商贸亦很兴旺。明清时,蒙汉经济往来已具规模,哈拉寨、古城、沙梁三镇最盛。《府谷乡土志》载:“此三镇俱与蒙古人互易处,汉人所卖货唯梭布、食用等物,不以兵器;蒙古到者,唯牛、羊、马匹、皮张、盐、酥油等物,不以兵器。此往彼来,土人多习番话,蒙古亦解汉音,交易俱公平无扰。”那时,蒙汉和睦相处,互通有无,公平贸易,可见一斑。
自古以来,古城街的东西两廊,皆为店铺门面。解放前,街上字号众多,商店林立。东有“福源长”、“同和成”、“义和成”、蒙地王爷府的“福德成”、晋商福盛源等20多个商号。西有银、铜、铁、木匠作坊,还有许多饭馆、茶楼。街的中间,有条十字巷道,东巷有十八座油坊,叫油坊郃埌,西巷有十来座酒、醋、酱坊,叫缸房郃埌。街首街尾两厢有四座车马大店。街市之上,众多的“边客”肩挑手拎,呈展时货,叫卖之声不绝于耳。商店之内,买卖交易人来人往、络绎不绝,使这个边塞商贸集镇显得热闹异常。
那时的古城街,错落有致别具一格,街道呈三个阶梯层:一层中间是20多米宽的车马大道;二、三层两边各提升50公分,二层是各5米多宽的人行道;三层店铺门前是2米宽的走廊。走廊是门面的房檐延伸部分。房檐每隔1.5米有一根明柱支顶。店舖为砖木结构,沿台由青砖砌筑。不管刮风下雨,人们都在穿廊下行走,南来北往,生意照常,其状况酷似厦门的步行街长廊。
过去,古城街的中街大道上除横穿马路者外,只见车马往来,行人都在人行道和穿廊上通过。古城至麻镇边墙、山西河曲均为40里,属“口外”之地,所以古城又是走口外(走西口)的第一站,是晋陕老乡外出务工的集散地。那时,过往人多,居民成份复杂,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。一旦有这种事,围观群众就将闹事者都推到街中心论理,识象的当事人经众人拉扯,就此罢息,各散东西。因此“到大街上说理去”的乡俗和说法,在古城街上至今流行。再说说古城街的人行道,一般是用鹅卵石镶铺,人行道靠街的两侧边沿上栽有柳树,树冠相连,林荫掩道,其景美不胜收。
古城街的门店走廊、明柱、椽檩多是松柏木料,虽久经风霜,却不变其形。人们最担心的是雷电火灾发生。古城是长城边上的禁留地,过去蒙古人称古城为“黑界”。是关内外运兵打仗的必经之地,但街道上的建筑物直至文革前都完好无损,究其原因,有四点陈叙。
其一,古城是塞外边镇。在明长城未修以前,这里曾属于汉朝的统辖区域。古城是西汉西河郡郡址所在地,西汉设富昌县时,辖境为内蒙古准旗东南部及今府谷县东北部。东汉时撤县,隋文帝开皇十年()复置县,时境内长城以北属榆林郡。自古以来,生活在古城以北方圆百里地面的蒙汉人民都以古城为乡土故原。解放前,府谷的边镇常遭蒙古军烧杀抢掠,但古城却从没有遭此灾难。
其二,古城是秦晋北地农民工外出打工的集散地。从府谷镇、黄甫、麻镇、河曲等地走口外的人,都要途经古城。如此来回往返、屡住古城的人,对这里便有了特殊的感情。在原始版《走西口》唱段中就有“头一天住古城,第二天住纳林”的唱词。这些走西口的人中,有成有败,出路不同。过去老人们常说大青山的土匪也很少到古城抢劫。
其三,抗日战争期间,马占山将军曾派了一个团驻防古城,古城不但免遭了战争的侵害,而且工商业与农林牧都得到发展。
其四,解放战争时,驻守古城的蒙古军去支援麻镇,在离古城15里地的园则湾和解放军接火,结果是大败而逃,使古城街又一次躲过了战火的侵袭。新中国成立后的合作化期间,古城街的工商业经过公私合营,仅存留供销社、联营社两个门市,街上保留了三座村办油坊、两处铜铁匠舖,商贸虽一时有失繁华,但街市依然整洁完好。
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,没有落下古城这个多少次避过战争侵害的镇子。“破四旧”的红卫兵将云梯首先架在了春秋楼上,“中外一统”、“长治久安”的石雕字匾被凿得粉碎,旗墩凿成石块,城楼门洞前后一堵,做了教室。楼上的钟鼓楼被拆毁,一口大铁钟卖了废铁。关帝庙前后打成两厅,前边做了会议室,后边做了教室。街南端的戏台,也是“破四旧”的对象之一。在拆戏台时,一掀顶瓦,猛然钻出一条长蛇,转瞬间便消失了,吓得拆顶工人卧病不起。人们纷纷议论说,戏台藏龙,庙上卧虎,真是不可造次。此后,再也无人言及拆戏台之事。
文革后期,公社革委会要改变古城街的面貌。首先要求门市拆穿廊安装玻璃门面,门檐之上必须设列砖砌标语顶牌,直至现在,仍然有“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”、“农业学大寨”、“以粮为纲”等刻字标语和古戏台相伴的老街痕迹。至今,街道东侧仍保存一段完好的穿廊房,据说,这段穿廊房的户主是个内蒙人,他不服从当地政府的指令,因此,这段仅有五根明柱的穿廊、檐台便一直保持原样。如此这般,复修的庙宇、古式的戏台、老样子穿廊、文革中的标语门牌、医院、批发站楼房,同时摆布在不长的一条街上,新旧、古今对比,形成了明显的反差,其景十分有趣,且耐人寻味。
改革开放初期,一度萧条了的古城街,又繁华了起来,晋、陕、蒙边贸集中地的作用日益突出,发挥得比以往何时候都充分。过去被割“资本主义尾巴”所困扰的商人,尤如战马解束飞驰而至。那些远离了古城街的商人,又回到了从前。于是这里形成了周边有名的羊绒、绿豆市场,曾一度出现了“羊绒大战”的奇怪现象。羊绒从每斤几十元猛涨至几百元。一时间,古城街上商贾云集,客店暴满,买卖兴盛、繁华街市。
很快县商业局也在街中心盖起了那时唯一的楼房——批发站,此后,羊绒大战愈演愈烈。随之绒中掺沙拌水的造假行为也越来越出奇。有的人将自家的羊绒毡子折散,一条10多斤重的毡子掺上黏土、蜂蜜、石灰,能卖上万元钱。沙壕古城遗址的城圪梁是上等的粘土,不多时,老城墙被挖掉了,它随着羊绒卖到鄂尔多斯等地的羊绒衫厂去了。不到三年,掺假之事曝光,羊绒市场转移他乡,掺假羊绒顿时堆集如山,失去了往日的销路。羊绒大战的结果是,吞没了富昌城遗址的几道城墙,破产了县供销社、畜产公司两个商贸巨头。
现在的古城街,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,街道是水泥打的,平平整整。人行道是瓷砖铺得,五彩缤纷。近两年遇上“双百工程”的启动,企业家党忠先生捐资20万元修缮了两座戏台,新建了一个广场。年1月,经县政府运筹,民政部门报批,古城实现了撤乡设镇,古城街真正还原了边镇称谓。如今的古城街,街道上的门市,均为玻璃窗户与青砖门面。一眼望去,街市整洁有序、朴素美观。每当农历逢二逢七,方圆十里八乡的群众,驱车骑驴前来赶集。街道两旁,设帐篷的,摆摊点的,人喊马叫,买卖兴旺。此时此地,古城街上更能显现出它人气旺盛的活力和商贸云集的繁华景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