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餐桌上常见萝卜一味,刨了丝凉拌,素炒,或者炖牛肉汤,又便宜又好吃。您别看萝卜是道很便宜,很普通的菜,任何人都吃得起。而且无论刨了丝生炒,剁成丁丁片片的腌渍,滚刀切的红烧或炖汤,都很下饭。可要是冬天用来炖牛羊肉,那就更变得不可方物了!
萝卜吸味而不抢味,不管配什么,都能搭配得很好。好似一个“老戏骨”配角,既不抢主角的风头,也不把自己贬得那么瘟,不卑不亢,恰到好处。在过去的年月里,村里的冬天没什么水果,而城里有梨什么的,却不是我们这些农家小孩子所能消受得起。看着今天的小孩子这也撅嘴,那也捂口。忽的想起我小时候,也就是从菜园里,拔个冻裂了嘴的萝卜解解馋罢了。
小时候听大人们常说萝卜赛梨,我原想是卖萝卜的人“王婆卖瓜,自卖自夸”。萝卜再甜,也甜不到梨的那个程度。虽然北方也盛产梨,但价格总比萝卜高出许多,所以萝卜赛梨云云,也极可能是一种心理补偿作用。冬天烤火炉,总有人大啖生萝卜,起初不明其意,后来才得知烤火太久,容易上火,唇干舌燥,急需一些水分来补充,而萝卜又能通气,生食熟食均无害。
萝卜要连着皮吃才够味,我看不得人家吃萝卜削皮,我把削掉的皮收拢,洗净,晒干,然后放些辣椒粉、蒜瓣、盐、糖等腌起来,三四天后取来佐稀饭,既香又脆的,那是无上妙配。我一面嚼着人家丢弃的萝卜皮,一面暗骂着:“接生婆摸屁股——外行!”
河北地区的梆子戏里,有一句台词叫:“腊月里的萝卜——冻(动)了心”。这句戏词写得真传神,既写实又浪漫得教人遐思,萝卜经过霜打雪压冻了心,皮肉俱脆,要是外皮冻裂了口子,那更完美;不但减低了辛辣,生吃后嗝也打得较少。萝卜就这点讨人厌,它通气,向下通也往上通!
要是说起哪的萝卜个儿 ,非我老家张家口的尚义县大青沟莫属。那儿的萝卜有多大呢?记得在我八九岁的时候,我随父亲去走亲戚,那是我姑姑家。刚一进院门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,那一地湛青碧绿的大萝卜。远远地看上去,大概有我身高大小差不多,一只手估计都抱不过来。
这里的萝卜和菜瓜都比别处的硕大,尤其是萝卜,每年都要出个“萝卜王”,出在哪家的田里,便由这家出资唱一台“托菩萨戏”(手托的木偶,唱的是正宗的西路二人台)。请过去的老班子唱一台戏所费不多,但荣耀和宣传的意义却很大。左邻右舍的都在帮着做义务宣传,“今年的萝卜王出在某家”,这一家的萝卜便一抢而空。
这一天的“萝卜王”真神气得透顶,披红挂彩,端坐中央,它头上的萝卜叶子未切除,身上的泥土依旧,“戏台”正面对着它,搭了棚给它遮阳挡雨,还摆了香案,今天让它风光享受个够。这个萝卜虽然身躯庞大,但是体重却不成比例,只有三十来斤,里面大半儿是空的,不空也只是些棉絮般的瓜瓤子充塞着。
至于口味如何,那就不必提了。空心萝卜不但味道苦涩难咽,而且像嚼一团破棉絮。但是我们岂能要求太多,它的硕大无比便是最完美的成绩,虽然大而无当。萝卜叶(按我老家张家口的土话叫萝卜缨子)也能吃,味道有些苦涩,必须大力搓揉,把绿汁挤掉;拌大蒜辣椒素炒,风味不逊雪里蕻,只是人们大都弃之不食,太可惜了。
不管多少,都是心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