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出新/文
蛰居外地多年,每到腊八新年临近,这乡愁自然泛起,寻长拿短,眼角眉梢,总也难应个对位处。这对位就是那乡音乡调的亲热与回味,尤其是我所在的家乡——府谷清水,它东邻黄甫与山西一河之隔,北靠哈镇、麻镇,西接木瓜,南面县衙的府谷城。这些个地名在过去几百年的中国历史中担当着著迹史册的角色,是整个晋陕蒙地区少有的文化大乡,儒林之集散重镇。
我所在的清水更是山青水秀,乡韵悠闲。人们物欲薄淡,苟活即可。但是,唯独在娱乐欢愉层面的追求不能有丝毫缺欠,尽力铺张,弥缝补沿也要努力达到,决不可仅以红火一下敷衍了事。我在家乡的十几年,虽说是名庠生蒙学,但是,每年从腊月开练的秧歌、大戏以及高跷、旱船等杂耍项目,我是一个不落,从不缺场。清水街头的过年活动安排,一般是从正月初一的秧歌拜年起会,接下来便是为正月十五的三天大会做准备。因为清水的戏班在全县又处台柱地位,所以,我们那时将街上传统庙会备足,更主要的精彩是为十五过后,为参加府谷县一年一度的“文艺会演”卯足干劲。故而,清水街的过年气氛从年前一直拉拉溜溜拖到正月末,二月初出头,是因为地里的农活紧逼才不得不收场作罢。不然的话,我们清水人真敢把新年过成老年,再接新年继续红火热闹。
我的每年思乡不断,尤以过年为甚,主要是当时一入腊八,整个清水便沦陷于吹拉弹唱、鼓乐喧天的氛围中,仿佛清水人走路都是踩着鼓点,干活不累,说话含笑,夜夜笙歌,通宵达旦。虽然生活缺吃少穿,似乎一说到欢愉,清水人瞬息能将全世界忘记,也要投入其中,精神充沛。文事的兴盛贵在一个“争”字,即“百花齐放,百家争鸣”,文艺更是如此。只有在争竞的取长补短中,彼此的说唱演技才能提高整体水平。我们清水文艺宣传队在全公社始终处于领先,独占鳌头,唯一敢和我们一掰手腕的是站塔大队,但是,那时我们始终不将他们列为对手。万万没想到的是,在我离开清水的前一年,从来名不见经传的赵寨村在演出时,让我大为惊诧和震撼,他们满嗓子“嗨”出的道情曲调是我头一次见识,也是由衷让我感佩和仰慕得心旷神怡。从那时起,我便记住了道情这一曲目,也记住了有个孙文慧的能行人。原来,赵寨人的道情重新崛起于府谷演艺界,完全是孙老师驻队下乡其村期间而生成。
孙文慧老师是位文化学者,府谷地方戏研究专家。他与孙飞先生编撰的《二人台总汇》是晋陕蒙曲艺研究几百年来之蕞。经他介绍,赵寨道情源自山西神池,是在神池艺人的直接传授下而成长成就起来。其实,影响府谷文艺剧种的各项均来自山西,其中渊薮不脱河曲、苛岚、五寨和神池。那么,山西地方的道情又源自哪里?我认为来自南方的江南淮扬、苏州、无锡一带。
关于道情起始何时,我没有研究,但是,我认为道情是江南吴音剧种如锡剧、淮剧以及越剧产生的鼻祖。所有南腔剧其最大特点是漫腔自在、调随情入,无拘无束,清新流畅,极具抒情性,民间性。它不像北方剧的铺排正装、拿腔作势、脸谱化而轻易落入套路的呆板。而这些特点全部体现于道情的魅力之处,锡剧中有一出《珍珠塔》,几百年来经久不衰,其词曲的主调始终围绕“道情”的弦律,喧染热衬,余味无穷。道情在江南,得意时可娱情,欢爱时可传情,潦倒时还可以唱道情谋生。哪个乞儿会嗨几声道情,一不小心便成为“堂会”中的赏客也是大有人在。
以上是读孙文慧老师的大作“赵寨的道情”想到所写,总之,府谷的文事不输于別邦,应该是我们最值得骄傲与珍惜的盛事。
乡愁无限,落实到记忆便是一种欣慰!